第六百一十章 暴露

    “怎么会是他?”

    狄湘灵露出错愕之色,若不是嫌疑人从这位从无错漏的弟弟口中说出,她只觉得根本不可能。

    “是啊!我也没想到会是他!”

    狄进颇为感慨:“其实不需要大名府符氏的情况,在京师时,线索就已经集齐,只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,始终没将散乱的碎片,拼成一张完整的图,而这个人的警惕性也前所未有地高,言行举止没有丝毫破绽,着实厉害!你看啊……”

    狄湘灵听完具体分析,目光森冷下来:“我去拿人!”

    “目前只是怀疑阶段,我现在告知,主要是担心之后遇到,姐你没有防备,遭了算计……”

    狄进沉声道:“此人以这样的身份,不知道这些年间经营了多少隐秘,贸然擒拿,他必定矢口否认,与之相关的人员,也难以论罪,到那时就后患无穷了,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,将往来之人统统关押吧!”

    狄湘灵皱起眉头:“那怎么办?能抓到罪证么?”

    “个人的罪证不重要,重要的是与他联络的名单!”

    狄进此前一叶障目,如今拨云见日,思路自然清晰:“‘司灵’作为‘组织’下一任继承者,如今又肩负着临危受命的任务,要重振这个残破的神秘势力,他必须发展手下,来日东山再起!所以姐,现在我需要你先帮我查一個人!”

    “谁?”

    “郭承寿的妻子曾氏!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两刻钟后。

    狄湘灵离开大名府衙,直接朝着城南的郭府而去。

    京师太平坊内的权贵豪宅,她都可以来去自如,更别提这里,一路轻松抵达内宅。

    恰好此时,婴儿的哭声隐隐传来。

    “阿菟不哭!阿菟不哭!”

    屋内,郭承寿小心翼翼地哄着儿子,却怎么也止不住他的啼哭,望向妻子曾氏:“玉如?玉如!”

    唤了好几声,曾氏才如梦初醒,转过头来,探手抱过儿子,稍稍哄了哄哭声就止歇。

    “你们下去吧!”

    郭承寿皱了皱眉,让乳母过来接手,和屋内的仆婢一并退下,只剩下夫妻二人后,才低声道:“你这几日是怎么了?恍恍惚惚的……”

    曾氏眼神闪过迟疑,嘴唇颤了颤:“妾身确有些心乱,还望夫君见谅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不是怪你!”

    郭承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:“自从伱来到家中,我的身体变得好多了,如今又有了阿菟,只盼着他平安长大,一家人就这般无忧无虑,便于愿足矣!你有心事就告诉为夫,夫妻一体,有什么话不能说的?”

    曾氏眼眶微红,嘴唇再度抖了抖,欲言又止。

    “你莫非在害怕什么?”

    郭承寿握紧她的手:“自从仕林要登门拜访,你便有了异样,玉如,你杀人了?”

    即便知晓这位脾性与常人不同,时有惊人之语,听了这话,曾氏也不禁身躯一震,失声道:“夫君,妾身怎会做那等事?”

    “你的手很凉啊!”

    郭承寿缓缓摩擦着曾氏的柔荑,却怎么也捂不热那轻轻颤抖的手掌:“你是我的妻子,我要护你周全,只要不是滔天祸事,我郭家都能扛得住,若真是郭家都挡不住的,我去求仕林,他只要点头,天底下也没有几个人能动得你了!”

    曾氏眼眶大红:“夫君,你性情清傲高洁,从不求人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清傲高洁,不就是仗着有个好家世,清狂不羁么?”

    郭承寿失笑,故意凑到面前低声道:“我从不求人,仕林才不好拒绝,蝇营狗苟之辈,他也不可能理会!你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,这个人情,肯定能求到!”

    曾氏低下头去,迟疑的眼神坚定起来,闷声道:“如果涉及狄家呢?”

    郭承寿怔了怔,脸色凝重起来:“涉及狄家?此言何意?”

    “那位狄相公,不是关照夫君,不允许狄家的生意做到大名府来么?”曾氏轻叹:“但我们商会开在大名府的铺子,狄家已经占了利!”

    郭承寿神情变了:“这事我怎么不知道?”

    曾氏低声道:“是妾身瞒着夫君做的,狄家那边同样瞒着狄相公,也知道夫君并不知情,日后便是狄相公责怪,也不好冲夫君发火……”

    “妇人之见,当真糊涂,你以为这是示好?这是结怨!”

    郭承寿声音严厉起来:“雷家那等豪强商贾,可以与狄氏行商为伍,被朝堂御史得知,也不是什么过错,我郭氏乃勋贵,与狄氏联合就有了把柄,来日若是宣扬出去,御史弹劾,我如何面对仕林?”

    斥责之后,他接着道:“立刻停下与狄家的商道往来,这段时日折合成的钱财也不用给狄家,我自会与仕林说清楚。”

    曾氏苦声道:“可狄家已经投了不少本钱来商会,听那个交接之人说,之前跟雷家做生意的钱财,都投进来了,各房凑足了数……”

    “有仕林在,还怕没有钱财享用,何须如此着急?”

    郭承寿烦恼地按了按眉心,给予评价后,寻找补救的机会:“你们做的是哪条商路的生意,我看看能否调些别的财物过来,先把钱还些回去,稳住狄家人,别把事情闹大了!”

    曾氏顿了顿,叹了口气道:“雄州路。”

    “对辽?”

    郭承寿勃然变色,猛地放下妻子的手:“你背着我,跟北虏往来贸易?”

    曾氏凄声解释道:“夫君,大名府的高门生意,就没有不与辽往来的,张家、吴家、晁家、符家,他们的商队都与契丹人往来……我们商会若是超然于旁人之外,根本进都进不来,谈何立足?”

    郭承寿怒道:“那就不要立足,难道我郭家离了大名府,就活不下去了?”

    “夫君,自从妾身管了家中的账目,才发现以族内的用度开销,这日子过不了几年,手中就要拮据了!”

    曾氏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一本账目,递了过去:“并州的商会,我们做不过雷家,河东各州所留的商铺,也不乐观,关铺转让的越来越多,这大名府是新的陪都,若能在此处扎下根来,接下来几代都不愁钱财用度了,妾身也是为了这个家啊!”

    郭承寿翻看着族中账目,只觉得触目惊心,喃喃低语:“我郭氏到这般地步了?”

    曾氏默然。

    郭承寿放下账簿,再度回到妻子面前,缓缓地道:“苦了你了,我本以为家中钱财不缺,还这般奢靡度日,没想到竟是如此……”

    “夫君不必自责,其他各房可比我们开销还要大呢!”

    曾氏苦笑了一下,反过来握住郭承寿的手:“妾身能替夫君打理族中生意,是夫君信重,自然不能辜负,只是未曾料到,那位狄相公会禁绝族人经商,这才觉得难以交代……”

    “仕林不是禁绝族人经商,而是清楚,以现在的狄家,出不了并州,如果被旁人带出来,要么是难还的人情,要么是诡谲的针对,都不是好事!”

    郭承寿说到这里,已经有了决断:“也罢,相比起旁人,我郭氏与他相交良久,总不会害他!此番对付北虏,本就要放开一些商道,收买贪婪的契丹贵族,倒也不算是违背了朝廷律令,给人直接抓住把柄!不过就此一回,狄家与北虏有生意往来,绝对不能为外人所知……”

    “夫君放心!”

    曾氏道:“妾身亲自把关,与辽人相关的事情,都由我们商会的人手负责,狄家参与的只是河北商铺的盈利,账册保证查不出半点错漏!”

    “好!好!”

    郭承寿欣慰地笑了笑:“你是我的贤内助啊,若没有你,这个家日后还不知成什么样!以后记住了,有烦恼就说出来,有为夫在呢!”

    曾氏唔了一声,缩入他的怀中。

    夫妇俩相拥在一起,享受着安宁的时光,等到仆婢回归,入榻歇息,房内很快安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呼……呼……唔……唔!!”

    曾氏眉头紧皱,紧闭的眼皮下眼珠转动,不知过了多久,猛地惊醒过来,浑身一阵颤抖。

    不是噩梦后的恐惧,而是体表感受到的寒风。

    她骇然发现,月朗星稀,自己竟已不在屋内,一道身影提着她,立于外面的屋檐之上。

    “救……唔……唔……”

    呼救声被卡住脖子的手硬生生遏了回去,曾氏双臂无助地挥舞着,惊恐爬上眉头,但那只手却收得越来越紧,越来越紧。

    “阿菟……阿菟……”

    就在她以为要死在那只铁箍般的手掌下面,脑海中只剩下自己那嗷嗷待哺的孩子时,冷酷的女子声音陡然自耳边响起:“你真把自己当成郭承寿的妻子了?交给你的事情,完成了没有?”

    “完成了……”

    曾氏弥留之际,下意识地回了几个字,然后一颗心就沉了下去,赶忙接着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……你在说什么!”

    “你还敢来试探我?”

    来者淡淡地道:“葛老因为私欲,为了他的儿子刘昌彦,害死了监院郝庆玉,自己入狱问斩,坏了我们的大事,所以才安排你出现在郭承寿的身边,继承了‘组织’交予的任务,可有错?”

    此言一出,再加上脖子上的手掌缓缓松开,曾氏如蒙大赦,喘息着道:“人使……曾玉如……拜见尊上……不知尊上称号?”

    “呵!称号?我是‘司命’的爹!”

    来者笑了笑,重新将她提了起来,悠然道:“谁告诉你,我是‘组织’的人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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